mi21302 发表于 2024-10-12 03:43:29

人 体 彩 绘 摄 影 大 赛 颁 奖 典 礼 !

  人体彩绘摄影大赛颁奖典礼
  彭希曦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你可能极富自知之明,但你永远不晓得自己将会遭遇什么。别的先不说,就说我吧,从来都搞不懂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,呵,却时不时地接到来自文化界的邀请电话;对方的口气大多谦卑可人,很有些冒昧打扰、请多包涵的意思;平心静气听下来,大抵无非是这样的:我们正要举办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文化活动,您如果确实不太忙,不妨就过来捧个场吧。
  
  这是在深圳。我离开此地整整六年。又不声不响,回来了。因为暂时还不想继续漂游,理所当然,我是应该不放弃一些个大好时机,重新认识这个变化多端的城市的;再说了,我并不是那种忙得不可开交的大红人儿什么的,闲着也闲着嘛,去吧,就当个消遣。说不定又能见见世面呢。
  
  如题所示,在这儿,我就说说我参加的一次人体彩绘摄影大赛颁奖典礼吧。据来电者云,此类新鲜事儿,在中国最现代化的深圳,也尚属首次。哦,看来我要不去的话,是绝无道理了。我可不想在外面落下个顽固保守的坏名声。
  
  地点就在一个芳名叫“自由地带”的酒吧;刚开张的,搞搞邪乎事儿,一炮打响,似乎倒也不在情理之外,没准儿还是当务之急呢。一到酒吧,我不禁小愣了一下,都这么些年过去了,一眼扫过去,竟有好几张熟脸。每当这时,你总会由衷感叹,世界真小啊!不过,你要是觉得此叹早已俗不可耐,那就内敛一些,叹在心里,别发出声儿好了。
  
  还真把我当个人了;没等我反应过来此时身在何处,就过来个“工作人员”,一脸的敬业精神,不由分说,把我领到一个包间。就是嘛,我可是专程来享受贵宾待遇的啊。
  
  门是别人推开的,我走进去就行了。我不禁又愣了一下,随即就眉开眼笑了,居然……我多年前的同事,有好几位,居然就在!脸上的布局倒没有发生巨变,谁都不必装相,一眼就认出来了。这几位从沙发上蹦起来,扑过来,甩开双臂,轮流拥抱我;虽说亲热得有些夸张,可我浑身都暖洋洋的。
  
  坐下来慢慢倾诉衷肠吧。总有些说道的,毕竟,这么些年不见面,刚刚才知道彼此还活着。环顾四周这圈儿人脸,倒没觉得什么,不就是一些“文化人”吗,我可见多了。可一介绍,靠,来头还都他妈不小。这位是黄总,广东影视广告界的大鳄,2001年度环球广告节最佳导演奖得主;这位,段总,圣象企划有限公司艺术总监,年少有为啊,才26岁;还有这位,呵,著名摄影家,刚刚入选《哈津世界名人录》……这位是彭希曦,刚从北京过来的青年作家。我很有修养地含笑点头,挺像个什么似的。
  
  好啦,大伙儿都认识了,既然都是文化精英,那就别不好意思,尽管高谈阔论吧;啤酒是源源不断的,随时有人给你斟上,加满;旁边还有的是青春美少女,个个文静得出奇,好象都不会说话,一双双明眸倒是熠熠生辉,闪烁着求知的光芒。
  
  可也奇怪,哥几个实在没聊出什么金玉良言,尽是些圈子里的破事儿,但似乎也不那么乏味,瞧瞧,美少女们越凑越近,个个听得入迷。门却被推开了,有人报告:典礼开始了。我有些条件反射似的,立马起身。我可是来参观颁奖的,不是来胡七八扯的。不然不就辜负了主办方的一片诚意了吗?
  
  大堂里终于人满为患。看样子,还确实动了些心思,搞得挺隆重的。座位是没有了,我找了个便于观赏的位置立定身子,又前后左右转动脑袋,在旁人看来,准以为来了个针尖般敏感的批评家。一大圈儿准摄影大师摆好了三脚架,围住颁奖台,理所当然成为台下第一阶梯,最可打造现场氛围的必要风景。你可知道,翻遍深圳这些个按快门的,绝对找不出一个不苛求设备的;他们手里的那些形状各异的黑匣子,大多昂贵得令人咋舌。毕竟嘛,这地方赶上了好时候,一大部分人先富起来,凡是有些审美冲动的不俗之物,谁还在乎那十万八万的;满足自己,随意当个摄影大师玩玩,何乐而不为呢?
  
  不一会儿,我一位当年的同事(现在已是某设计公司的老板了)冒出来,二话没说,(莫非他也是主办方之一?)拉我到正前排就坐。这排椅子可是临时添加的;就为了伺候我这等嘉宾,摄影大师们也只能屈居其后了。再坐下来,我觉得挺舒服的。被人看得起真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啊;坐下来才能感觉到呢?
  
  是时候了。千里挑一的一个美女走上颁奖台;她那高跟长筒靴长及膝盖,落地有声,全场很文明地肃静下来。聚光灯打在她的脸上,这下谁都看清了,真美啊,不娇艳,不发嗲,不怯场,高雅大方得如同大家闺秀。今晚就看她的了。这唯一的司仪。我想在场的诸位,谁都满意。首先,我就顿时来了兴致,带着男人天生具备的那幅怜香惜玉的优良表情,我的注意力活像另一盏聚光灯,笼罩住她,哈,我要细心呵护她完美实现今晚的使命。
  
  左边、后边、右边的摄影大师们赶紧低下头,瞄准取景框。
  
  我的美女(我想我已经爱上她了)简明扼要,小嘴翻飞,宣读了本次大赛的前因后果及重要意义,随即又照本宣科,微笑着公布了三等奖获得者名单。“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本次大赛组委会主席、高丽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成王和才先生为获奖者颁奖!”王董事长上台;五个胖瘦不一的男人,从酒吧的各个阴暗角落,就像逛街似的,溜达上台。王董笑容可掬,变戏法似的,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一叠红本本出来,又挨个儿递给昂首挺胸的五位壮士;奇怪的是,连个手都没握,六个男人,就分头下去了。
  
  “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本次大赛评委会主席、深圳市摄影大师协会秘书长李机观先生为二等奖获得者颁奖。”三个男的,还是没一个女的,走上台来,有一个走得还相当自如,就像在家门口悠然漫步。我们尊敬的中年男子李秘书长,从一个粗壮的三脚架后面闪出身来,真了不起啊,在这场合,秘书长也还在台底下给大伙儿照相啊。三个男的并排站立,李秘书长公平公正,见人就发一小红本子。全场响起一阵松松垮垮的巴掌声。
  
  “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有请神州摄影大师协会主席、我国著名摄影大师张表义先生为本次大赛的一等奖获得者颁奖!”我的美人儿放下麦克风,不紧不慢,拍起了纤纤玉手。张大师在果真热烈的掌声的亲切拥护下,慢慢踱上前台;两位最高荣誉获得者像是一出生就已经坚持在那儿,纹丝不动,若无其事地等待着那没啥大不了的殊荣。张副主席,雍容华贵,一点儿都像个副的,可脸上的笑容却显得特别家常,倒也是,你想想,别的地儿不说,就这台下,得有他多少徒弟啊,瞧瞧,这时的颁奖台最辉煌,真所谓师傅上到台中央,弟子相机闪闪亮。
  
  我还以为发完就完了,没想到我的美人儿的小嘴又吧唧上了:“下面到了今晚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,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请出本次大赛获得最佳形象奖的两位模特——刘家家小姐,徐娇娇小姐!”也不奇怪,是该有俩女的来分享荣誉的。最大的快感从来都是男女共享的嘛。我坐直身子(这时我才发现我已是摊在椅子上了,宛如一扇猪肉)。本以为该上来两位全身油彩的妖女,却并非如此,上到台面的这俩姑娘,平平凡凡,看上去比老电工家的闺女还要普通顺眼。由于出乎预料,我不免有些失落,不由自主地刺溜下去,又摊在椅子上了。原谅我吧,椅子,今夜太难为你了,只希望还有来日,再报答你;原谅我吧,姑娘,你们本无惊艳不是你们的错,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,总得受点刺激不是?
  
  结束了。也没说什么,台上突然空荡荡的。我虽说有些疲软,倒还有纳闷的精力:都完了,干吗还赖在这儿?就在我姑且还在这倒霉椅子上继续茫然的这会儿,一男一女两个摇滚青年蹿上前台,哈,算了吧,此类邪鸟儿我可不稀罕,见识过太多了,二位,你们来晚了,你们再怎么“另类”,就是扒光酷酷的一身黑皮,操起家伙把舞台砸个稀巴烂,也不能诱使我从椅子上坐起身来。可眼下,我真想走了。我起身。
  
  可我去哪儿呢?
  
  我在吧台前观望了一会儿;和世界上所有的吧台一个样,酒柜上名酒罗列,荣华威武,哪一瓶都像是这个酒吧的守护神。我也是爱酒的,但无意临时冒充个品酒专家,所以嘛,我倒并没有凑上前去,仔细勘察柜上宝物,看看还缺什么,然后再神秘地压低嗓音,告诉酒保,作为一个有档次的酒吧,是不该缺少什么什么的……什么酒? 什么酒我都需要,此时此刻。
  
  此时此刻,我在吧台和散座之间来回溜达,显得前途暧昧,去向不明。偏偏就在此时此刻,没有人迎上前来,问候我,关怀我,进而把我拉到某个舒适宜人的角落,为我满满倒上一杯,也给自己倒上一杯,然后举起杯,我也举起杯,杯壁相碰,清脆有声,一饮而尽……可就是没人光顾我。
  
  我别无选择,或者说一时兴起吧,抬脚向包间走去;对了,就是我半小时前呆过的那个包间,也没过多久嘛,我还认得回归之路。你可知道,蜜蜂无论飞得多远,一到天黑,准会如期回到蜂箱的;养蜂人从不担心这个。当然,请我来的人也不必担心。他准会回来的,不然他去哪儿呢?想得在理啊。这不,我这就回来了。
  
  先前的各位都在,又增添了些新面孔。万幸的是,还都没忘记我,瞧瞧,马上就有人起身给我让座。真好啊,所谓宾至如归,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。错不了。
  
  别忙,我是说别急着改变什么,还是保持原样吧,大伙儿,该怎么着就怎么着,我不过是临时插进来,占据你们一小点儿缝隙就行了,外面太冷清了,太不温暖,太不融洽了,我受不了,这不,我又回到你们中间来了。我这一回来,也没别的什么要求,我就想坐下来,喝喝酒。别的就没什么了。
  
  我抓起杯子,灌了一小口。其实我本该干了这杯的,因为至少我自己明白,这个时刻,我太需要酒了。可我又天生不是那种擅长豪饮的性情中人,这号人我们都见多了,也不缺我一个,那我就不凑这个数了吧;瞧瞧,我身边就有一大堆啊,一个个谈锋甚健,恨不得说尽人间沧桑、纷纭世事。我插不上嘴,也就不想说了。不,是不能说话,说不出话。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。我总不知道。又总这样。
  
  天哪,此地怎可久留?!就这么坐着,置身于这么个雅士云集的高贵场合,不说话,就这么傻坐着,自己喝闷酒,这也太那个了吧!
  
  我注意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红本子,就搁在茶几上,酒杯之间,闲着也闲着嘛,为什么不干点正经事儿呢。我拣起这小红本,这红红火火的玩意儿,果然就是个获奖证书。这么说,就在这儿,这专为贵宾享用的包间里,就有本次人体彩绘摄影大赛的获奖者。这我得看看。一翻开,呵,就这个?!我当即合上,轻轻放回茶几。没什么,真没什么,别以为这红本子里夹着两条相亲相爱的毛毛虫,吓着我了。不是的。那倒还没那么糟糕呢。可那些字,那用弯头美工笔题写着荣誉的书法,却也太不象话了……里面就是爬满了毛毛虫,也没这么让我不舒服啊。
  
  我赖在沙发里,继续发愣;房门又推开了,只见一个肥壮的长发男子,摇晃着脑袋,四下里搜寻着什么,我嘛,随即也瞪着奇妙的眼睛,直勾勾地盯着他,这不,立马就接上了;真好,又是一位老同事,犹如脱缰的野马,向我冲刺过来,亏得我还算有所准备,从沙发里腾起身子,不然,说不定就给他活埋了。这一起身就好多了,我仅仅是再次被热烈拥抱住了。虽然我全身直哆嗦。
  
  “我们换个地方聊吧,这儿烟味儿太重。”刚一坐下,我向同事发出提议。毕竟是岁月有情啊,他一拍大腿,站了起来。我们立刻走人。
  
  可又能去哪儿呢?
  
  同事走在前面,这是当然的,我跟在后头,也合情合理。“就在这儿吧。”同事指着一个吧凳,言下之意不难理解,咱们,俩多年未见的老同事,叙叙旧,还是吧台这儿合适。那就坐下吧。同事问我喝什么,我说随便。
  
  两瓶百威递上来。服务员,或者就叫酒保吧,使出双手,撬开瓶盖。我拿起那瓶离我最近的,同事拿起剩下的,我们碰了碰酒瓶。玻璃碰玻璃的声音,还是挺好听的。尤其在安静的时候,没人说话的时候。
  
  同事突然动作起来,像是恍然大悟想起了什么,只见他的右手,火速插进裤兜,掏出一张小纸片来,“差点儿忘了,这是我现在的名片。”我用左手接过来(我的右手握着酒瓶)。斯派潇创意有限公司,总经理。虽说灯光幽暗,这些个白纸黑字,我还是看清楚了。然后就搁在吧台上了。其实我应该恭维人家几句的,比如说些“老兄发达了,了不起啊……”什么的,可我没说出来。就那么轻轻松松,把人家最新的身份证明搁在吧台上。总经理也不说话。他在等着。等着我说。好吧。我说。
  
  “刚才那主持人……”
  “怎么?挺靓的吧,她是我公司的前台小姐,啊,你喜欢?那你等着,我去把她叫过来……”
  
  肥肥壮壮的总经理起身就走,我想拦住他,可没等我伸出双手,人家就已经失踪了。灵巧着呢。我的同事,不见了。我坐着,一个人。我是说,我的屁股这就嫁接在吧凳上了,慢慢地,悄无声息地,俨然谁在暗中捣鬼换了主人,不再是我的屁股了,这两片肥肉,呵,甚至没有挪动一下,这多不好,即便是两块腌肉,也不至如此嘛。都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吧。可不能再这么下去啊。那就行动起来,改变吧。
  
  我站起身,往门外走。“哎,先生,你还没买单…哎…”我当然听见了,我就不回头,身后的一切,哈,什么都甭想阻止我前进的步伐,我要走出这扇门,离开这儿。到外面去。外面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,
 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2002.12.2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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